近幾天,櫻花又成了熱詞。先是武漢大學校史專家吳驍撰文批評武漢某企業到東京鬧市區投放賞櫻廣告,稱“商賈不知亡國恨,跨海亂炫彼國花”。接著,不少論者撰文批評吳驍,稱其“上綱上線”,認為沒必要用激烈的情緒將“國恥”與櫻花聯系到一起,而是應該“走出歷史”。
在櫻花問題上的輿論反轉,讓人感到驚訝。事實上,武大櫻花與日本侵華有著難以切割的聯系,此前早有共識,甚至已經進入人們的常識范疇。這一點,即便反對者也無法否認,似乎并不需要專家以“激烈的情緒”來普及。然而,專家居然只能選擇撰寫長文來辯誣。這說明,現實生活中確有人遺忘了常識,且遺忘得很徹底。
櫻花當然首先是花,展現著脫俗、熱烈、短暫的美麗,沒有人能夠否認櫻花的這種自然屬性。“好東西大家分享”,武漢某企業以此為榮,并跑到熱愛櫻花的日本去做廣告,希望有外國人前來賞櫻,也并非完全不可理解。從單純商業的角度考量,此舉堪稱“精準營銷”,沒準兒還可以帶動武漢的旅游產業。
但問題是,武大櫻花不僅僅是一種花,除了自然屬性之外,其身上的社會及歷史屬性亦不容忽視。正如吳驍指出的,現在武漢的櫻花,多是侵華日軍栽種的櫻花“后代”。武漢大學作為當時侵華日軍的一個據點,也并無爭議。作為抗戰的遺留物,櫻花與日軍的碉堡、集中營等戰爭遺留物一樣,不可能輕易抹掉那段沉痛的歷史記憶。人在花海游,或可暫時忘卻塵世的悲傷和痛楚。但賞櫻時的忘我、從容,并不意味著我們可以輕松抹去歷史,更不意味著不惦記,國恥就能夠自動消失。
“春草年年綠,王孫歸不歸”,人心之中從來沒有純粹的花草,其間的比興、移情既是中國人的一種文化傳統,也早已內化為一種心理結構。櫻花年年怒放恰恰可以一次次提醒人們,不要忘記國土淪喪的慘痛歷史。這樣的歷史記憶并不應該成為一種負擔,更不應該受到奚落。
其實,與“上綱上線”的批評相對立,國人之“習慣遺忘”在直面歷史的問題上總是糊里糊涂,才是更值得批評和警醒的。我們所缺的并不是隨隨便便“走出歷史”的輕巧,也不是理性表達情緒的漠然,更不是“記吃不記打”的健忘,而是勿忘國恥、警鐘長鳴。“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也是當下某種社會情緒的寫照。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幾乎每一次劫難過后,總有勸人遺忘的聲音出現;歷史的教訓甚至真相都沒有搞清楚,就汲汲遑遑地“走向未來”。總以如此功利、犬儒的態度對待歷史,必然會陷入歷史的循環,不可能長出反思的花朵。
吳驍的長文在措辭上或有過激,但其深刻的反思精神并無不妥,倒是那些汲汲于“放下”的聲音讓人警惕。一樹櫻花各自賞,有人看見絢爛,有人看見門票,有人看見國恥,有人看見寬容,究竟是誰想多了?
(責任編輯:年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