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歷史,信任一向是大國關系中的稀缺產品。當今世界雖然人類有了很多進步,但缺乏信任仍是大國合作的主要障礙。例如俄美之間,在冷戰結束25年之際,很難說相互比過去更加信任多少。
中美關系也常受到信任問題困擾。中國改革開放30多年,與美國建立起廣泛的經濟合作關系。但最近在南海問題上發生的摩擦讓彼此的戰略矛盾凸顯,讓許多中國人意識到,盡管我們與美國已是不可分割的經貿伙伴,但在安全問題上兩國還遠不是伙伴。
中國人需要重新審視,美國宣稱要繼續領導百年的世界秩序,對中國究竟意味著什么?
美方要維系的是它獨享領導權的“世界秩序”,在政治上秉持美式價值觀,排斥其他意識形態;在安全上維護美國的軍事同盟體系,不顧及同盟之外國家的安全需求。
在經濟上界限不那么分明,這個秩序一方面推崇美元為中心的全球經濟體系,另一方面也激勵了經濟全球化,促使世界經濟體系全面敞開。現在在全球治理方面,聯合國及相關機構和G20等體系發揮更多作用。
中國沒有擬定一套戰略來挑戰美國領導的“世界秩序”,但這個秩序至少在政治和軍事上不容納中國,讓中國很難認同和支持。
那么,美國能做出調整嗎?我與很多美國學者交流,答案都是否定的。我記得問過米爾斯海默教授,他給否定答案的同時繼而又說中國“要么屈服,要么挑戰。”他認為中國不可避免地要謀求取代美國領導地位,美國必須應對。
中華民族當然不會屈從于任何國家,不僅是中國,其他新興國家,例如俄羅斯、印度,也不會屈從。那么,這是非黑即白的選題嗎?是否大國力量變化了就必然發生權力爭斗,進而跌入“修昔底德陷阱”?
中國人認同的是以聯合國為中心的國際秩序。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主席在多個場合申明,中國“堅決維護以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為核心的國際秩序和國際體系”,希望“推動國際秩序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
可以注意到,中方使用的詞是“國際秩序”,我們參與了它的創建和運作,是支持者和受益者。這個秩序與美國主張的“世界秩序”有重疊,但相互并不完全容納。
今天的世界早已擺脫了大國集團政治的漩渦,世界的主題轉向了發展與合作。全球化的大潮帶動世界市場、資金、技術乃至資源在全世界更加自由地流動,中國在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下,實現了經濟高速增長。
不僅中國,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都極大地得益于世界大規模的經濟增長。過去二十幾年,世界經濟規模增長了兩倍,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上升到61.4%。
中國有效地實現著自己的目標,對現行國際秩序框架應該是感到舒適的,但我們認為秩序的改革也是必要的。
我們需要認識到,全球化已經徹底改變了世界的場景,無論目前存在的秩序是怎樣的,顯然都不足以為所有的問題提供解決方案,有時甚至導致更多困難。
當今世界面臨的挑戰多元而又復雜。例如,大國干預的做法激起更多矛盾,甚至向其他地區外溢,這些年來,我們看到一個又一個國家陷入動蕩,恐怖主義乘虛而入,人民流離失所,教訓是深刻的。
全球化也暴露出缺乏治理的弊端,發展和財富的分配不均衡,資本的流動缺乏管理,區域一體化出現退潮。這意味著,初始階段的全球化需要升級,現行國際秩序需要改進,以適應時代的要求,進一步完善全球治理。但變革應該是漸進的。
習近平主席在多種場合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建立“新型全球伙伴關系”。中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著眼于培育新的增長空間,用發展促進合作、繁榮和安全,這個倡議正在積蓄活力。俄羅斯倡導的歐亞經濟聯盟也是同方向的。目前美國似乎有些疑慮,將來若參與其中也能找到合作機會。
如果存在一個共同秩序,那么它應該是更具包容性的秩序理念和構架,最大限度容納我們這個時代所需要的各種支柱和環節,提供一個大家都能舒適于其中的“屋頂”。當然,這需要大國建立信任,也許聽起來有些理想主義,但是畢竟許多國家都已經在開展合作以應對挑戰,這個過程就能培養合作習慣,從而逐步培育起信任。(作者是全國人大外事委員會主任委員,本文基于作者在俄羅斯瓦爾代論壇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