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潯商幫,是指晚清民國年間以舊時湖州府南潯鎮絲商為主體,以國際化大都市上海為商業活動的中心舞臺,以血緣、地緣、業緣為聯結紐帶的兼具傳統和近代商業文明特色的一個區域性商幫集團。這一商幫集團亦可稱為“南潯商幫”或“湖州商幫”。它是如今有著“東方猶太人”美譽的浙江商幫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依賴輯里(南潯鎮西南七里處的輯里村)湖絲的出口貿易而暴富。上海開埠后,他們不走廣州貿易,而是把絲織貨物運到上海,行程縮短了十天左右。大量的輯里絲,是超低價從輯里周圍的農民手上購得的,卻快速以高價售之于上海的洋行,再由洋行出口于歐洲。資料顯示:當時輯里湖絲的出口量占到了全國生絲出口的三分之一以上,因而一個財力雄厚的區域性商業團體——潯商得以迅速崛起。
上海開埠的最初四年,南潯輯里湖絲占上海生絲出口貿易的55%以上,1847年,輯里湖絲更占了上海出口絲貿易總量的63.3%。據《廣州海關十年(1882—1891)》記載:“直到1870年為止,從上海出口的絲完全是輯里湖絲。”當時南潯鎮僅絲行埭一條街上就開設了50多家絲(經)行、絲棧,絲商把收購來的絲裝上船,通過大運河運往上海。
正因為大利所在,趨之若鶩,一大批南潯絲商走出青石板路,販絲滬上,崛起于上海灘。例如,被稱為“四象”之一的顧福昌30歲時就到了上海,當時的外灘還尚未開埠,但不久上海開埠,顧福昌抓住契機,就在上海四馬路開設豐盛棧號,后改為壽泰絲棧,成為南潯絲商在滬最早發跡的一家。“八牛”之一的陳熙元在19世紀50年代,在上海開設裕昌絲棧,是上海出名的“絲通事”。咸豐十年(1860),陳熙元參與發起成立上海絲業會館,是首屆董事。接著繼起的有“四象”之一張頌賢(恒和絲經行主)、“八牛”之一邱仙槎(啟昌絲經行主)等等。
潯商在清代中晚期就相當有名了,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衰落沉寂,整整維持了百年光陰。這期間,出現了“四象、八牛、七十二狗”(依據商人的財富多少排列)的代表性人物。資財百萬以上者稱之為“象”(“四象之首”的劉家資產在2000萬兩以上),五十萬以上不足百萬者為“牛”,三十萬以上不足五十萬者為“狗”。史料載:1894年清政府的財政收入為8183萬兩,而潯商的總資產就超出6000萬兩,一個區域性的商幫卻富可敵國,而這些財富絕不是掌握在上述八十四家,而是有很大的群眾基礎。
潯商的紅火,主要是來自輯里絲的貿易,同時有一部分來自于他們開辦了新式工業,如“八牛”中的商人們在上海、蘇州、無錫及浙江的杭嘉湖地區創辦了一大批早期現代民族企業,如二十世紀初上海規模最大的絲廠——康乾絲廠、杭州近代第一家絲廠——通益公紗廠等。但湖絲的生產和貿易卻不時凸顯“危機”:一是湖絲的外貿量和價格掌握在洋人手里,時多時少、價格高低潯商根本掌控不住,二是湖絲貿易隨著國際政治、經濟局勢的變動而異常劇烈,風險很難把控。在這種情況下,不少潯商開始退縮于其他行業,如鹽業、典當業和錢莊等,總算保全了一些資本。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中國國內經歷了一系列的戰爭,而國外,日本的機器繅絲業迅猛崛起,1913年,日本絲的出口量超過中國的1.87倍,加上人造絲大量侵占市場份額,潯商的輯里絲貿易、加工的戲唱到了盡頭。
潯商的百年滄桑,留給我們沉重的啟示:靠資源優勢起家的財團和商人,可以稱雄于一時,而不可延續。輯里絲,讓潯商們拱拱手就來錢,但他們忽視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就是輯里絲終未形成一種產業優勢;潯商們后來是開了一些工廠,但從世界的大背景來審視,卻發現這些工廠大都工藝陳舊、技術落后,很容易被諸如日本的機器繅絲所取代。人造絲取代輯里絲是產業淘汰的結果,產品的升級換代是行業的“鐵律”,而潯商們的體會是膚淺的。他們中的大多數只知道把掙來的錢用于捐官買爵、修園建樓,根本不研究市場和產業,不撲下身子走到產業的前沿,而是以不變應萬變,最終擋不住產業的洪流,而被洪流所淹沒。
(作者系中國中小企業研究院研究員)
(責任編輯:李焱)